多年来，一直想为母亲写篇文章，曾多次提笔，却迟迟未敢落下，我真怕自己粗浅的文字，会亵渎了这份无以言表的深情。

在我四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记忆里的母亲永远都是忙忙碌碌操持家务。因此，我一直以为母亲身体还很健朗。尤其是成家后，陪伴母亲的日子屈指可数，直到母亲今年住院，我才破天荒的陪伴了母亲7天，病床上的母亲一夜之间显得更加的苍老和虚弱，我才猛然意识到对母亲的身体状况原来一直是停留在旧有的错觉之中。但事实告诉我，母亲真的是老了。母亲肩背佝偻，皱纹增生，头发花白，双手粗糙弯曲，双眸变得浑浊，走路步履蹒跚，不如以前稳当，打个趔趄，随时都会跌落。母亲现在吃药比吃饭还多，常常因为找不见东西而自责半天，身体的各种变化都在告诉我，母亲是老了。

母亲的生命轨迹有着太多的酸楚，但奇怪的是，她的性情却异常乐观开朗，豁达大度，全然没有受苦受难的痕迹。年轻时的母亲，芊瘦，个高，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随意的搭在两肩甚是漂亮，一双清秀、睿智、温和的丹凤眼十分好看。母亲共孕育我们姐弟五人，父亲在外上班，家里及乡邻的大小事情都是母亲一人打理，母亲就像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停，把家里家外整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就连小物件都归置的整整齐齐，摆放有序。母亲虽然读书不多，但心算能力极强，并且能裁会剪，女工活也十分了得，每逢大年三十，我们姐弟几个都能穿上母亲日夜赶制的新衣，母亲的厨艺更是精湛，再简单的食材在她的烹饪下也能有滋有味，多年来形成牢固的味觉记忆，什么人间美味都顶不过妈妈的味道。

曾经，母亲是我们家里的“活日历”，能清楚的记得每个家庭成员的生日、喜好，以及家中各种琐事的安排。去年开始，母亲的记忆在快速归零，这种惊人的速度将母亲的记忆打成碎片，这种强大的反差，让我措手不及，我也深刻地感受到岁月对母亲的侵蚀。而令我很吃惊的是，每年在生日当天我们一定会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的嘱咐总是那么温暖而详尽，真实不作假。我一直都在想，遭受病魔困扰的母亲是如何记住我的生日和这11位电话号码?而这么多年，我是在母亲住院的时候，才确定母亲的生日是9月18日。也就是说，七十多岁的母亲没有真正意义上过过自己的生日。

记得上次带母亲出游，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次出行，却让我自责好长时间。那天阳光极其温和，母亲跟在我身后，光顾着自拍，却忘记了身后步履蹒跚的母亲。我走出去几百米后回头才发现母亲不见了，我就拼命地挤进人群寻找，当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到孤独无助如孩童般惊慌失措的母亲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我的心如刀剜，眼泪夺眶而出，我跑过去一把将母亲的手紧紧攥住，看着惊魂未定的母亲，如鲠在喉，竞无语凝噎。

母亲在，家就在，幸福就在。

愿天下的母亲都能被时光温柔以待，愿时光能缓，愿我们常伴。（康周利）